皓月西悬，藏在云的纱幕后投下迷蒙的光。城市和人们在酣眠，觅食的小兽抬起头能透过大楼的缝隙看到稀落的星。
路灯呈间隔点亮，昏黄与灰黑的交界处只有醉汉的谰语和夜风的低吟。夜还很深，连霓虹灯也沉寂。
然而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这静谧的轻抚。
“叮——”
卷在臂怀里的闹铃只响了一声就被拍掉。随即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。地铺上的少年从一层薄毯子下抽出身，使劲在脸上搓了几把，又理了理一夜未脱的校服，就摸着黑提起鞋子穿上，背了包，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。
“哥。”
身后的呼唤让少年楞在地上。“嚓”地一声后，一抹摇曳的橙光映在四周凹凸不平而露出青灰色的墙上，惊起一阵吱吱声，天花板上垂下的几只蜘蛛也纷纷逃离。少年扭过头，面前的少女裹着一件上衣，手里捧着一截短短的蜡烛，正站在一旁的行军床前定定地看着他，眉角下垂，眼中流露出几分道不明的情感。
“啊呀……小橙，你怎么……起得这么早啊？”少年搓着手，稍稍别过脸去避开少女的视线，“不再去睡一会吗？你今天可要……”
少女放下烛台，飞扑进少年的怀里。
“哥……哥……这次又有多久了……”
少女声音颤抖着，带着哭腔，头埋在少年的臂弯里。少年无言，只是摸了摸少女的长发。
“……习惯就好了。乖，去休息会，今天哥哥不止给你带早餐来，还要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。我们的小橙最可爱，最好看了。”
少女抬起头，眼圈红红的，却摇了摇头。
“今天我陪你去吧。说不定我也能帮的上忙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一根手指挡在少年唇前。
“没什么好可是的，可别小瞧我哦。”少女眯起眼睛，露出一个微笑，“就这么说定啦。我先换身衣服。”
少年苦笑一声，很识趣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好……吧。既然你坚持。”
一阵寂静。房间里只传出衣物翻动摩擦的声音。
＊闭着眼睛的少年摇头晃脑
“所以说，我可以睁眼了吗？”
“随便啦。你不是从小看到大的嘛。”少女漫不经心地说到。
“噗……哎哎哎？”
……
“所以……这，就是……我今早来迟的……原因。”面红耳赤的少年喘着粗气，把手上的课本揣进怀里，弯下腰，“对不起。”
身后的少女蹲在地上，大口吸气。
“哎呀哎呀，不打紧，不打紧。来来来，先坐下喝口水休息休息。”
街头的一间铺子里灯火通明，木雕镂刻的门窗饰间投下橘黄的一片光。门口的炭炉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。门口一个拄拐的老婆婆呵呵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背。门上悬着一块陈旧却是金字写就的匾，上面用遒劲的字体刻着店名。
“陈记包子馆”
夜风依旧吹着，但并不猛烈。树叶摇落枝头，在路灯下翩然翻飞。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这一家店铺点着灯。
“还有你带着的这个小姑娘，你跟我说过……是你妹妹吧？来来来，都快进来，秋天晚上凉，冻着就不好啦。”
门是很厚实的木门。把手不知被多少人抓握过，有一种润泽感，就像老人们手里盘了很久的核桃。店里还没有顾客，硬木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。窗户的制造工艺很奇特，是在镂空的木雕花纹里嵌上厌水玻璃，既保证了使用性又兼具美观。老婆婆边走边絮絮叨叨地介绍店里的各类物件，初次到来的少女边走边四处张望。
“这块招牌是俺老婆子祖上传下来的，有一百多年啦。”老婆婆停下脚步，拜了拜壁橱上的财神爷，“到俺这一代手艺还没断……铺子也是老铺子，就是把窗户之类的地方修了修……你俩随便找地方坐。桌上的壶里是热水，纸杯子在桌脚……”
看着老婆婆踱进后厨，两人就近在后厨门口拉了两把椅子坐下，斟了两杯水。
“这店里，只有婆婆一个人？”少女四处张望，但只有门口的那只招财猫挥动着它的胳膊，响应着她的注视。
“嗯。婆婆有个儿子，不过自己跑出门开了家咖啡馆，据说生意还蛮红火的。”少年叹了口气，慢慢地喝热水。
“那……”
少年没再说什么，抬起头盯着捧着金元宝的财神。
没多久，老婆婆就端着一屉包子走了出来。
“来，小姑娘，尝尝第一轮蒸出来的肉包子。”
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包子，少女却迟迟不动筷子。
“唔？是不合你口味吗？但是……”
少女低下了头。
“不是的，我……没钱……”
老婆婆又呵呵笑了起来。
“原来如此！小姑娘，这屉是送你们的。快趁热尝尝，看看味道如何。”
“您……”
少年想说什么，却被婆婆的眼神制止了。
听到这番话的少女便不再推辞，用手抓起包子，顾不得烫就往嘴里送。皮薄馅丰，香气四溢，少女的嘴没停下过，直到反应过来桌上的包子早被席卷而空。面前的少年两手托腮，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，一脸满足。
“好……好吃！和哥哥带回家的一样……不对，比哥哥带的还要好吃一点！”
婆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。
“好啊，好吃就好，这包子就要趁热吃……小姑娘，你多大啦？”
“小橙今年十五岁，今天是高中的开学典礼。”少年收起笼屉，“休息好了，我来帮您。”
“等等。”少女站起身，“我也来。不能白吃您的包子啊。”
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随即，脸上绽开笑颜。
“好，好，小伙子，你有这样的妹妹可是太有福气了。小姑娘，会擀面吗？”
“当然！”
……
天色渐明，街道上开始传来收音机里新闻的声音。硬木的座椅上坐满了客人。
擀好的面剂子全部用完，最后一笼包子上炉，三人看着炭炉上高高的笼屉，相视而笑。
“行啦，这样直到其他人来之前包子都够吃了。哎呀，你们可真是帮了大忙了……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两人摇头，“这是我们该做的。”
“嗯。”婆婆拎过一个布袋子，里面装着一封红包，一袋包子和一把木梳，“那这些也是你们该拿的。上了高中记得照顾好自己，别累着饿着。这点钱是俺老婆子的心意，以后有啥事就来找俺。”
老婆婆眯眼笑着，继续说。
“还有，你小伙子给我好好学，俺老婆子把本事都交给你，俺也能退休了。”
“您别打趣我了……”
少年的话还没说完，屁股上就挨了一拐棍。
“好啦，天亮了，你们该上学了。”
两人无言，向婆婆深深鞠了一躬，随即向学校方向走去。
……
“婆婆啊，年纪大了，每天早上只自己蒸一笼包子。那把梳子，是婆婆的婆婆用过的东西。”
……
“小伙子很有天赋啊，俺老婆子后继有人了。”
……
“早上好啊。”
少年默默走进教室，把书包往地上一扔，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。
“咋回事啊？昨天晚上干啥去啦？”
少年在同桌某范姓人士的推搡下依旧一动不动。
“爬开。困死了，让我睡会……”
“哎哎哎！……”
莫名挨骂的人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，上课铃就响了起来。
“唔呃，可恶……”
少年不情不愿地从桌子上爬起来，仰面朝天翻着白眼。
“嘿嘿，夏白，这回可不是我打扰你咯。”
“……”
“咳咳，同学们早上好。”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老师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，“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。请进吧。”
循声迈进教室的是一个绑双马尾的女孩子。
“大家好，我叫陈晓。”
“陈……晓？”
少年坐直了身子。
……
“『呜。』”
脑袋上有奇怪的触感。
不情愿地睁开眼，面前是一个戴着铃兰花饰的女孩子。
四周是浓密的树林，这样的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＊，=＆の！”面前的人满脸惊喜。
陌生的人和巨大的响动让它感到恐惧。没有再留恋身旁的温暖，它从那人的手中一跃而下，向密林狂奔。
“——！”
身后的人喊道。不知道在喊什么。
现在，只是跑。
……=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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